第一章 武川惊雷-《北风嘶朔马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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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说到这里,雁队正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先生一眼,继续说道,“安先生身负重任,不能有丝毫差错。行前李郡丞曾有交代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安先生安全送抵原阳,也就是说,某和兄弟们可以死,但安先生必须活着,所以……”雁队正的眼里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杀气,“安先生稍安勿躁,抓紧时间休息。”

    安先生的心头掠过一丝阴霾,本想反驳,但眼角余光看到雁队正的四个部属下马后便一头栽倒在地,似乎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,而那个看上去异常彪悍的短发奴隶也是跪倒在地,手脚并用地爬向驮载着辎重的黑马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大家准备食物。显然这不是佯装,而是真的累了。旋即又想到这一路行来,两千余里,长途跋涉,而突厥人从碛口开始围追堵截,每日数番厮杀,自己两个扈从和雁队正的八个部下都先后战死,由此可知战斗之激烈,行程之艰难。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阴山北麓,到了武川旧墟,距离家门口不过百余里了,绷紧的心弦突然松弛下来也在情理之中,再想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一鼓作气飞驰白道却是千难万难了。

    “稍作休息便上山。”安先生妥协了,但内心烦躁不安,语气亦是不善,“若给突厥人追上,功亏一篑,给中土带来弥天大祸,我们万死难赎其罪!”

    雁队正暗自冷笑,觉得这位神秘的栗特人故弄玄虚,说话不着边际,夸大其辞,但此刻他亦是疲惫不堪,无心理睬,于是挥挥马鞭,冲着倒在地上的部属们大声叫道,“起来!起来!都起来!喘口气,吃点干粮,喝口水,稍事休息后立即上路,切莫误了大事!”又转头冲着短发奴隶厉声喝道,“奴儿,给所有马儿上豆饼,误了便砍了你的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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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金色阳光穿透云彩普照大地,早春寒风在阳光沐浴下如饮甘醇,悄然滋生丝丝暖意。这丝丝暖意随着温润纤手抚遍群山遍野,渐渐衍生出无穷生机。芸芸众生浸润其中,枯败衰微的灵魂得以重生,天地因此盎然,万物尽皆欢悦。

    安先生闻到了阳光的味道,清新、芬芳、慵懒,让人迷醉。迷醉?不对,身陷困境,岂能迷醉?安先生挣扎醒来,霍然睁大双眼,慌张之中看到一个鼓涨的牛皮水囊,再抬头,看到一个彪形大汉,一个将近七尺高的彪形大汉。这个大汉有一张毫无表情的冷漠脸庞,从安先生看到他的那一刻起,他就是如此,哪怕经历了十几天的血腥厮杀,经历了生死线上的疯狂挣扎,他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。这让安先生十分好奇,一个漠视生死的人,岂是一个普通奴隶?

    安先生从他手上接过水囊,看着他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开,对他的好奇愈发强盛。

    这时雁队正大步走来,冲着安先生大声说道,“先生吃饱了再睡,不在乎这一点时间。”

    安先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,“刚刚打了个盹,现在好多了。”接着他主动问道,“你那个家奴好生厉害,一路杀来,枭首十几级。家奴的军功也就是你的军功,凭这些军功,你回去后升职做个旅帅绰绰有余。只是某非常好奇,这几年北疆战事不断,你这个家奴理应帮你积攒了不少军功,为何你至今还只是个队正?”

    队正是军中最低级的军官。本朝卫府军制,十人为火,火长不算军官;五十人为队,队有队正;百人为旅,旅有旅帅;两百人为团,团有校尉;团上面是鹰扬府,官至鹰扬府长官鹰扬郎将,才算是鱼跃龙门踏入中级军官的门槛。

    安先生这话问得很直接,容易让对方尴尬,但雁队正仿若不闻,既不难堪,亦不回答,一屁股坐到地上,懒洋洋地靠在一堵断墙上,先是很舒服地吁了口气,然后拿起水囊喝了点水,又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麦饼啃了几口,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,“他是我路上捡的。”

    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好奇的安先生目瞪口呆,难以置信,“捡的?还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?随便在路上就能捡个如狼似虎的家奴?”

    雁队正指指脚下,“就在这里捡的,就在这片武川废墟上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看了看安先生吃惊的表情,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笑容,“二十多天前,某和兄弟们由此经过,看到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。某一时心软,便把他救了,打算等他脱离危险后,顺手仍在大漠某个角落里任其自生自灭,哪料他伤势恢复极快,一天一夜就站了起来,第三天便行走自如。没办法,某担心放了他暴露行踪,只好带着他一起走,结果就成了某的家奴。”

    安先生笑了,对雁队正的胡扯八道十分不耻,但正因为雁队正胡扯八道,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,这个家奴有故事,只是雁队正既然有心隐瞒,他也没必要窥人隐私惹人不快,于是就顺着雁队正的“胡扯八道”,语含双关地警告道,“你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凶悍之徒,不怕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?”
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雁队正大笑,“事实证明某当初的决定很正确。你也看到了,如今我们能活着抵达武川,距离安全回家只剩最后一步,某这个家奴亦是功不可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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