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-《铁匠家的小娇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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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道理白氏都明白,陆志福昨夜里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了,可明白是一回事儿,心里却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今日他吃过早饭就说出去走走,白氏就明白他要去做什么,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来,她这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,两个儿子一个要去战场,一个疯了,现在连男人都要离她而去,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活头?

    陆志福一路上倒是淡定,相比家人的伤心难过,他反而还安慰着,好像这要走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
    衙门里的人听明白陆志福的来意,上下看了对方一眼,又问了对方生辰,只是这人身形瘦小,看着身体也不太好,一时倒是心生怜爱。

    这陆志福一家子前头儿子在衙门里得了疯病,惹得那位心生不快,若不是卓先生开口,怕是连命都没了。

    白氏啼哭道:“你这要去了,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,叫我们怎么活。”

    陆志福不识得字儿,一直盯着文书,生怕上头不加他的名字,连番追问着。

    经办的官员看他一眼,口里说道:“可真是确定了?

    都商量好了吗?

    当真确定了,我可就要写上名字了。”

    陆志福连忙点头,“确定了,就是我,官爷您看我家老大要去,老二疯了,剩下的两个儿子这不还不到十五,咱家就剩我了。”

    你官员听他这么说,叹了口气,语气也放软了,自打这征兵令一出,别说下头人心惶惶,就是他们这些人也是兢兢战战,唯恐家里人会被牵扯,有儿子的人家,谁不是牟足了劲儿的在那位跟前献殷勤?

    白氏见对方已经提起笔,即便她不认识字儿,也晓得这是在写丈夫的名字,她心里难受之极,却又无能为力,心里知道丈夫这么做是想保全两个儿子,可是他年纪不小了,身体又不好,这一去,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去。

    张权从衙门里头出来,看着周围的人,张口问道:“前头出什么事儿了?

    怎哭哭啼啼?”

    原是白氏的哭泣声响起来,见到丈夫的名字被登记在案,她再也绷不住,一下子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底下的人立刻就回禀了他,张权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,他挑了挑眉,“我可得过去看看,哭得这般厉害,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官逼迫呢,本官也是为朝廷分担,为了社稷着想,天子之命,怎能让人糊弄随意糊弄过去?”

    张权一来,顿时诸位都紧张得站了起来,张权看了一眼册子,问道:“这谁是陆志福?”

    “草民便是。”

    陆志福回道,身体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?”

    张权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对方,“你儿子得了疯症,本官让你另找人来顶上,怎么你自个儿顶上了?”

    话毕,张权的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了,他拔高嗓音,声音尖细,一把将手里头的花名册直接扔在经办文书的官吏脸上,“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!陆志福年纪这么大,怕是行军路上都挺不过去,这样的人召来何用?”

    那官吏脸色煞白,被骂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,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!

    陆志福听了这话,虽说心头也有些害怕,但事关自己的儿子,到底还是大着胆子,小声说了起来,结结巴巴的说自己家中没有年长的孩子,只得他一个。

    张权盯着他看了一阵,便笑了起来,这些年,还鲜少有人在他生气的时候敢凑上来,还如此理论起来,真不知该说他胆子够大还是无知。

    面前的大人物脸上带着笑,却笑得陆志福头皮发麻,他虽然不懂得这些官老爷的做派,但直觉就不太好,他连忙就闭上嘴,心生悔意,这样的大人物儿,又岂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儿能惹得起的,只怕便是与之说句话,对方都嫌弃他们身份不够格。

    张权的笑脸顷刻间就垮下来,“本官说话,哪儿有你插话的份儿!”

    陆志福只眨了眨眼睛,就觉得胸口一疼,他跌坐在地上,捂着胸口咳嗦,白氏连忙过去拉着他,大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一脚,陆志福挨得可是实实在在,没有半点放水。

    也是陆志福今日倒霉,过来刚好碰见张权心情不佳,刚才在内堂就差点和知府吵起来,心头憋着一口气儿,堵得慌,这一出来,听见个女人哭哭啼啼的,烦闷得很,也就拿人撒气。

    若是平时,陆志福要替自己儿子出征,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,奈何张权心头火气大,偏要较真,这事情可就不好处理了。

    知府那儿还头疼着呢,他是恨不得张权这个瘟神赶紧滚回京城去,自打来了他这里,搞得人心惶惶,乌烟瘴气不说,还弄出了几条人命官司。

    昨个儿张权的院子里又死了人,才将将十一岁的孩子,死状极惨,偏偏这个小姑娘家中还有人,这女孩儿前些日子在丢了,家里人来衙门里备过案,原以为是被拐走了,那曾想竟是死在了张权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对这个有特殊癖好又行事乖张,飞扬跋扈的张大人,谁受得了这个,今儿只是试探性的和张权交涉,也希望他能再可克制些,不要在弄出这样的人命案子。

    只这张权却是个混不吝的,非但不听劝告,反而还威胁恐吓,简直气煞人。

    卓云飞还劝着大人暂且先忍耐,凡事不要同张权争锋相对,否则吃亏的就是他,然而这里还没弄明白,前头就过来回禀说张权刁难陆家的人。

    卓云飞直觉糟糕,这张权和知府大人闹得不愉快,眼下陆志福可就要成出气筒了,虽说这征兵令的文书是朝廷下发的,条款规矩都在里头,白纸黑字的写着,可这张权非要揪着不放,恐也奈何不得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陆湛找过来时候,听闻二叔已被五花大绑着,还说要治他藐视朝廷之罪,让陆湛背心都湿透了。

    白氏木然的跪在地上,两眼呆滞,陆志福也是垂头丧气,唯有坐在案前那朝廷的犬牙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。

    陆湛进不去,急得不行,他来过衙门几次,和卓先生认识,守门的士兵也认识他,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给陆湛听,说完又摇头叹息道:“陆湛,我劝你这事儿就别管了,管不了,谁让你二叔倒霉触了那人的霉头,你要进去了,你也吃不了兜着走!你赶紧走吧,这事儿啊,别说卓先生,就是咱们知府大人都那他没辙。”

    “小哥,还请你找下卓先生,对他说我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了,还请他帮忙周旋一二。”

    陆湛这会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二叔身上,二叔惹恼了那太监,若是没人护着,弄不好这回真就麻烦了。

    小士兵抓了抓头发,一脸为难的道:“我说陆哥,你可别拿我开玩笑,这事儿我可不敢过去,就算是你找卓先生,也没用,我都说了,我们知府老爷都没法子,你是不晓得,昨儿个,又死个小女孩,死状极惨,听说浑身上下都没块好皮肉,还不是没人敢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陆湛也打听过张权这个人,正是因为这个龌蹉,行事手段又毒辣,他才更担心二叔和二婶!要说父替子出征,这事儿在城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,有的人家为了保全儿子,也是当爹的顶包,只是二叔今儿个运气实在不好,偏偏撞上了张权。

    陆湛好说歹说,又给了几个跑腿钱,对方才愿意去找卓先生。

    卓云飞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,他和张权两人之间,本就隔着血海深仇,一直都隐忍着,不到万不得已,他不会在张权面前开口。

    陆湛的那句话,卓云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。

    卓云飞把陆湛带进来,陆湛看见地上躺着一动不动,分明是受过刑的二叔,狠憋着一口气儿,隐在袖子手的手都捏成了拳头。

    他远远的看了那张权一眼,这个不男不女的太监,比他想象中年轻,面容秀美,却是生了一副蛇蝎心肠。

    卓云飞带着陆湛直接就走到了堂上,张权斜眼看着他,目露轻视,“卓阿郎有何赐教?”

    张权的心情糟糕透顶,一脸阴沉,对卓云飞平日里给他点面子也没什么,但若是他真把自己当回事儿,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卓家儿郎,那就大错特错了!

    卓云飞没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,拱手说道:“大人,这全都是一场误会,大人着陆志福夫妻把人头补上,这人选并非是陆志福本人,而是这位小兄弟。

    此事儿全都误会,还请大人明鉴。”

    张权的目光从卓云飞的身上移开,放在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身上。

    那人低着头,身量很高大,穿着灰扑扑的褂子,脚上一双布鞋,就是个普通人。

    张权却并不给他面子,冷笑道:“卓云飞,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样一幅菩萨心肠,你卓家出事儿不过十几年时间,你卓家阿郎不是从不与白丁为伍?

    怎的今儿个却替个庄户人家说情,卓云飞,你说你卓家先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上进,还不得被你给活活气死!”

    陆志福虽是受了刑罚,但意识尚是清醒的,他挣扎着,嘴巴里因为刚才挨板子,被人塞了一团布,这会儿只能看着陆湛呜呜叫。

    白氏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湛,还有些回不过神,又好像没怎么闹明白侄儿怎么会在这里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身后这人是谁?

    莫不是随便找个人来狂我?

    卓云飞,你胆敢戏弄本官!”

    陆湛觉得这张权和卓先生之间,好似有些什么过往,但他也不敢深想下去,这会儿这张权分明是连卓先生都连带着记恨上了,他托卓先生帮忙,可却并不想让卓先生陷入危险境地!

    陆湛连忙站出来,拱手说道:“大人,草民陆湛,陆志福乃是我亲叔,原本商议的就是我替二郎顶上,二叔心生不忍,今日才自己偷偷跑过来,想要将我替换,并非故意为之,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。”

    白氏回过神来,她来不及想陆湛为什么会在这里,为什么他会说是他,不是,根本就不是这样的!

    虽然腿脚发软,白氏还是爬过咚咚的磕着头,生怕这位大人听进去了侄儿的话,分辨道:“不是这样的,大人,不是,他不是我侄儿,民妇不认识他。

    大人,都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,才想了这个法子,想要蒙混过关。

    大人,大人,我……我还有两个儿子,三郎,四郎,我让他们去,他们去,不关他的事儿,大人,不是他,不是他……我不认识他……”

    白氏咚咚磕着头,心里却是怕极了,要是陆湛代替二郎去,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,倘若湛哥儿有个什么好歹,等她百年之后,她还了那边怎么跟大哥大嫂交代!他好不容易才娶了妻,成了家,连个后都没有,怎么能让他去?

    白氏的眼泪哗啦啦的流着,说话虽然颠三倒四,但维护的意味很明显,张权看都懒得看底下这个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中年妇女,看向那叫陆湛的年轻人,“这可真是奇了怪了,还有人抢着要上战场的!”

    “行,既然你这么想去,那本官便允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儿,看着堂下的妇人道:“你既然说不认识他,那本官就让人去你家拿人。

    既然还有两个儿子,就两个儿子都一并拿走。”

    陆湛闻言浑身一颤,直直的抬头望着张权,“大人,请大人开恩,陆志福是我亲叔,我爹娘去得早,亏得我二叔二婶这些年照料,方才有我今日,我二婶因我二郎疯癫,她受了刺激,也有些不识得人了,她的话,不可信。”

    白氏原以为和陆湛没有关系,就不把侄儿卷进来,大不了她在送走一个儿子,可是这位大人,却不但想要陆湛,还想抓走自己的两个儿子!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,本也就是只是一个农妇,大字不识得一个,被这一说,除了哭,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陆湛走到白氏跟前,开口喊道:“二婶,莫哭了,我是自愿的,这些年,你和二叔待我不薄,我都记着呢。

    三郎和四郎还小,二郎又疯了,二叔身体不好,往后家里还得你多看顾。

    我和大郎一起去,相互间也有个照料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,白氏一把揪着他的衣裳,摇着头,“不是,你不是!”

    “二婶,您看您又说胡话呢,大夫说了,你这病不能受刺激,得慢慢调养。”

    陆湛看着她,脸上还带着笑,他一只手却放在她脑后,干净利落的就是一记手刀把人给劈晕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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